虛擬無限

元宇宙和非同質化代幣激起了全球人士及企業的興趣，人們紛紛期望能從這增長趨勢中獲利。但由於缺乏對虛擬資產的監管條例，市場仍存在着許多風險。《A Plus》與多位專家共同探討公司如何能利用這商機，以及為何透過持有虛擬資產，可被視為邁出參與此利潤豐厚的新興數碼經濟的首步。

撰文：Jeremy Chan

插圖：Ibrahim Rayintakath

羅兵咸永道香港於2021年12月23日宣佈決定購置土地以開展業務。羅兵咸永道為四大會計師事務所之一，在全球157個國家已擁有742個辦事處。對羅兵咸永道而言，購買土地不足為奇，但他們這次購買的新土地並不存在於現實世界：它是一塊位於3D虛擬世界（亦稱為元宇宙）的虛擬土地。

此舉令羅兵咸永道香港成為了國際認可的專業服務網絡中首個公開進駐The Sandbox的成員，後者為現今最大的元宇宙平台之一。元宇宙的其中一個定義，是指用戶可在一個虛擬環境中建立或選擇虛擬角色後，即可自由地漫遊、參加活動、購買物品與資產，並與其他用戶的角色進行互動。用戶能夠透過虛擬實境（VR）耳機、電腦或智能手機進入虛擬世界。然而，元宇宙有別於時下的一般的VR遊戲。人們可在元宇宙中購買並「持有」虛擬資產，目前最廣泛被持有的是非同質化代幣（NFT）形式的虛擬資產，例如圖像、音樂、視頻、虛擬土地等虛擬物品。NFT是存儲在數碼分類帳（亦稱「區塊鏈」）上不可互換的數據單元，它能夠進行出售或交換。從本質而言，NFT授予持有者數碼擁有權。

除羅兵咸永道外，其他企業及大型銀行亦同樣留意到透過元宇宙與客戶和業務合作夥伴建立聯繫的需求正日益增長，並準備將相關互動從實體分店或分行轉至數碼世界。滙豐銀行於3月宣佈在The Sandbox購買了虛擬土地；而摩根大通亦於2月在另一元宇宙平台Decentraland開設了虛擬門店。這股熱潮亦令Adidas、Gucci、三星等品牌，以及Paris Hilton、Snoop Dogg等名人紛紛在元宇宙中購買地產。而元宇宙中的土地空間亦價值不菲。2021年11月，虛擬地產發展商Republic Realm以430萬美元購入The Sandbox的土地，創下目前元宇宙最昂貴的交易記錄；此外，一位匿名買家亦斥資45萬美元，買入由嘻哈歌手Snoop Dogg所擁有的虛擬土地旁邊的一塊土地。

儘管就形式與實際應用上而言，元宇宙仍是一個發展中的新興概念，但人們已紛紛湧至元宇宙並佔一席位。這可歸因於元宇宙經濟在未來十年中的巨大規模與潛力。據花旗集團上月發佈的《元宇宙與金錢：解密未來》（Metaverse and Money: Decrypting the Future），該報告預測元宇宙經濟規模於2030年前或將達到13萬億美元，並可擁有達50億用戶。

開闢新境界  引發新可能

過去兩年間，人們對元宇宙的興趣急劇增加。對此，NFT加密錢包及金融服務平台DTTD聯合創辦人、行政總裁連炳坤（會計師）認為，部分原因在於新冠疫情導致人們愈發依賴虛擬會議。他表示：「由於很多人都需要在家工作，因此大家都嘗試用Zoom電話會議等新方式來進行業務工作、與他人溝通。但這顯然無法取代面對面的互動，而元宇宙剛好能填補這方面的互動，兼且擁有虛擬資產這概念亦引起了人們的興趣。」

十八里亞洲有限公司主席、香港會計師公會企業財務委員會成員沈嘉奕（資深會計師）認為，元宇宙將為現有的視像通話及會議增添可感知度。他表示：「Zoom、Google Meet、Microsoft Teams等視像會議平台的興起，為人們提供了虛擬會面的解決方式，但這些方式仍然只是存在於二維空間。元宇宙中，人們無需透過電話或視像通話的方式溝通，取而代之可使用虛擬角色來進行會面。在3D世界中，人們能夠選擇使用真實身份或其他不同身份示人。」

香港區塊鏈協會聯合會長及聯合創辦人唐儀認為，元宇宙不僅能夠提供與家人、朋友或同事溝通交流的全新方式，還將會類似於「3D版本」的互聯網世界。他說，元宇宙將為企業提供一種推廣及銷售產品或服務的全新方式。唐儀表示：「在未來數年，將會有更多公司涉足元宇宙。回想二十年前，企業必須註冊域名及在互聯網上建立網站，之後才能網上銷售產品及服務。元宇宙正是未來的發展方向，我預計許多公司會將其產品轉移至3D虛擬商店、陳列室或購物中心。」

公司若期望進駐元宇宙，並利用其潛力來快速增長，則首先需要決定如何利用其虛擬曝光率來促進業務發展，然後學習如何將其產品「打造」成NFT，或如何在區塊鏈中發行代幣以供客戶在元宇宙中購買。

連炳坤認為，何種產品能有效採用NFT形式應由企業決定。他指出：「NFT的效用和實際應用情況仍在擴展中。舉例說，對於初次涉足NFT的公司或專業團體，可首先向其客戶提供NFT會藉。這是公司與用戶進行互動的簡易方法。學校或教育機構亦可採用NFT形式頒發文憑。」

NFT交易於區塊鏈進行，這讓用戶能輕鬆地追蹤交易。唐儀解釋道：「透過區塊鏈技術，我們才能對數碼資產作出獨有的識別碼或確認其真正持有者。NFT允許用戶為任何數碼資產建立識別。而如果沒有區塊鏈，這些數碼資產只不過是一些普通圖像或文件，人們可隨意地對其進行複製及傳送，並且無法區分真實原有版本和複製版本。」

因此，NFT能夠提供「擁有權證明」。與數碼簽名相類似，NFT的標記中是具有獨特信息的代幣，此類信息不可替代，且在區塊鏈中獨一無二，因此NFT具備不可互換的特性。

元宇宙與區塊鏈類似，其本質為去中心化的空間，並且如同互聯網般，並不依賴於任何單一公司或機構所控制。相反，元宇宙依靠其用戶網絡和區塊鏈技術進行運作，因此有助於在元宇宙中安全地進行虛擬資產的交易買賣。舉例說，即使用戶退出元宇宙、平台內發生不利事件，又或是元宇宙遭到刪除，用戶的NFT也完全不受影響。區塊鏈作為不可變記錄，會為資產記錄在元宇宙中如何被建立、更改、交易及銷毀。

唐儀補充道，於2000年代初期冒起的網上虛擬平台及遊戲，用戶能夠在當中利用自製的虛擬角色與他人互動。而區塊鏈的運用，則令元宇宙與此類平台與遊戲有所區別。他詳述道：「若沒有區塊鏈技術，元宇宙將只是一般的VR或擴增實境遊戲或體驗，並且失去了經濟意義，亦無任何方法去證明當中的資產價值或擁有權。」

確定公允價值

HashKey Capital運營經理李寒瀟（會計師）指出，由於目前尚未有與NFT相關的具體會計規例或披露要求，因此NFT和元宇宙的崛起為財務職能帶來了挑戰。對需要為NFT確認估值的會計師來說，這是一大難題。她表示：「在編制報告時，由於缺乏會計準則的指引，或會導致會計師低估或高估了NFT的價值。」

此外，由於NFT的交易並不頻繁，其價值往往取決於相關市場的供求水平，這亦較難對其進行估值。據加密貨幣新聞網站Cointelegraph稱，影響NFT價值的其他因素包括效用（即其如何表達元宇宙中的土地或物品等虛擬資產）、有形性（即其如何為音樂會門票等現實世界中的物件進行驗證）、相互操作性（即其是否可在不同平台上使用）及其擁有權歷史（即其前度或現時擁有者的身份，這或會影響其價值）。

李寒瀟說，鑒於上述因素，這將引致NFT的價值產生大幅波動：「儘管會計師為NFT進行估值時，可能會嘗試參考OpenSea等NFT市場中的其他NFT的底價或平均交易價，但當中仍存有巨大挑戰，因為每個NFT都是獨一無二。」

這亦令持份者在閱覽那些投資或購買了大量NFT的公司之財務報表時，增加了一定程度的不確定性。李寒瀟指出：「上市公司的財務報表必須反映該公司的財務狀況。但如若某公司持有了大量NFT，那麼持份者在閱覽其財務報表時，發現NFT價值在匯報日期與報告發佈日期之間存有大幅波動，這將可能影響其決策。」

目前，根據國際會計準則第38號「無形資產」（International Accounting Standard (IAS) 38 Intangible Assets）規定，包括NFT在內的加密資產均被歸類為無形資產。在公會就國際會計準則理事會（IASB）Third Agenda Consultation的回應中指出，當出於投機或投資目的而持有加密貨幣時，IAS 38和IAS第2號「存貨」（IAS 2 Inventories）下的加密貨幣會計處理可能無法提供相關信息，因此需要制定更加全面的會計要求以代表與加密貨幣交易相關的基礎交易。該回應還建議，IASB可考慮修訂國際財務報告準則第9號「金融工具」（International Financial Reporting Standard 9 Financial Instruments）的範圍，以納入加密貨幣。

李寒瀟補充道，財務總監需要權衡深入探索元宇宙的利弊，並分析元宇宙如何能讓公司獲益。她表示：「公司還需要考慮以虛擬方式擁有土地及經營業務能否帶來長遠利益。在決定對這行業進行投資前，公司應當注意相關法規，以及查看是否存有任何限制。」她以其公司為例子，講述其公司如何有效利用在Decentraland購買的土地：「我們的虛擬辦公大樓中，展示了我們的投資組合公司、區塊鏈研究報告，以及送贈予到訪人士的NFT禮物。這虛擬辦公大樓成為了一個良好的營銷渠道。因為我們涉足了元宇宙，投資者對我們的信心也隨之提升。」

沈嘉奕補充，持有NFT的公司亦需向審計師證明其虛擬資產的價值作好準備。他解釋道：「在財政年度完結時，審計師事務所可能會詢問：『我留意到你公司花了3,000萬港元購買虛擬土地。請問你是如何得出這價值？』如果公司無法證明相關成本的合理性，審計師將不會確認該虛擬土地交易的價值。如果設想的價值遠高於交易成本，審計師只會參考成本金額。因此對於審計師而言，估值方法仍然稍為過於寬鬆，畢竟他們並非NFT範疇的專家。」沈嘉奕認為，直至與加密貨幣相關資產的會計指引編寫完成及發佈前，公司負責人可能需要使用加密貨幣的價格趨勢來證明其所購買的虛擬資產的價值，並必須謹記市場波動亦或會影響未來價值。

沈嘉奕建議會計師裝備相關知識，從而為公司尋找商機。他指出：「會計師應當識別出這些科技對公司的益處。欠缺這範疇相關知識的會計師將迅速落後於人前，並且將難以追上。這是因為區塊鏈、NFT和元宇宙相互之間都是緊密互聯。」

安全至上

儘管區塊鏈能確保交易的透明度，但仍需採取必要措施以確保元宇宙中的虛擬資產免受網絡攻擊。唐儀指出：「每當人們將大量財富集中於一個平台時，就會有不法分子想方設法進行入侵。」

舉例說，台灣歌手周傑倫的NFT於4月1日被網絡釣魚網站所竊取，而黑客僅在隨後數小時內便以超過50萬美元將其售出。李寒瀟稱：「這一事件讓人們開始關注到NFT及錢包內的數碼資產的網絡安全問題。」她補充，在進行NFT或加密貨幣交易時，公司及個人首先需要知道如何識別可疑的釣魚鏈結，並盡可能選擇使用「冷」錢包或非連結至互聯網的錢包，她解釋道：「基於方便的原因，個人及小型公司常常選擇使用「熱」錢包。但若黑客能夠獲取到熱錢包的恢復助詞（recovery phrase），他們即可存取相關錢包與金錢。」為了防止這情況的發生，李寒瀟建議在生成恢復助詞時中斷互聯網，並將其記錄於筆記本中，而非存儲在個人電子設備上。

連炳坤建議，為增加額外保障，企業可與第三方保管人合作，以保護其虛擬資產：「數碼資產專家能夠幫助企業解決網絡安全相關問題，因此公司在涉足相關範疇前必需諮詢專業人士。第三方保管人持有相關牌照及受監管機構所監管，能夠為企業予以一定保障。」李寒瀟對此表示贊同：「公司應當聘請第三方保管人處理安全事宜以及購買保險，以防範黑客入侵，並確保投保範圍涵蓋NFT在內。」

重大轉變

據德勤認為，許多公司及個人可能會於未來數年內進駐元宇宙，從而催生一種更為高階的新型「數碼經濟」，即是指個人、企業、設備、數據及流程之間通過每日數十億次網上互動而進行的經濟活動。連炳坤表示，這將由個人及企業來決定如何發揮創意以善用NFT：「若有人能夠率先提出最佳想法並加以實行，這將讓企業有翻天覆地的大轉變。憑藉這些變化，我們就能看見更多採用NFT的實際案例。」

唐儀認為，機構或個人可借助NFT使其產品或工作得以「永存於世」。他指出：「在未來，創意作品將被打造成為NFT。人們會將其藝術作品、音樂、視頻、發明品、文章、詩句或小說等打造成為NFT。試想想如若你是第一個就某事件撰寫新聞報道，你就可將其打造成為NFT，以供他人購買。」舉例說，《南華早報》於上月推出了自1997年起的報紙檔案的NFT系列，它於兩小時內迅速售罄。此外，公司還可發行NFT以驗證實物產品的真確性。本月，知名運動品牌Nike開始使用NFT驗證其波鞋的真偽，有望將來能阻止他人出售冒牌波鞋。

沈嘉奕指出，隨着各大企業繼續實行遠程或混合模式的工作安排，經理們或需通過新方式與團隊成員進行會面或互動，而非只透過單調的2D視像通話。他表示：「公司可能會開始提供VR耳機，令元宇宙會議成為現實，這亦會讓更多人開始使用VR耳機。如若你的上司提議下周在元宇宙中召開會議，將有助鼓勵元宇宙的普及使用。」

虛擬未來

連炳坤相信，儘管元宇宙有望改變人們的網上交流方式，但並不會即時取代面對面互動。他認為：「元宇宙僅是人們會面的另一種渠道。人們從前透過信件互相聯絡，之後演變成透過電話、電子郵件及現在的視像通話。所有方式都有助於打破人們生活在不同地方之間上的距離。而元宇宙正是下一代的溝通方式。」

唐儀認為，人們證明了在疫情下能繼續以虛擬方式進行工作和互動，這有利元宇宙的發展：「越來越多人已經習慣在家工作和作虛擬交流。這有助於NFT、元宇宙和虛擬世界的進一步發展。即使一切恢復如常，人們仍將湧至元宇宙。相比起互聯網以及現有的Facebook、Instagram或Twitter平台，因元宇宙是3D形式，因此更能讓人有身歷其境的感覺和更具互動性。」

沈嘉奕相信，人們將在不久的將來十分樂於在元宇宙中見面，特別是面對面的互動難以實行之時：「人們已在網絡中擁有了不同的身份，而元宇宙正是這些身份的延伸。」

本文為編譯版本，原文Virtually limitless首發於香港會計師公會會員雜誌《A Plus》2022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