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坦途與逆境

世界銀行於2022年10月警告，在不確定性與高通脹率的影響下，全球經濟增長正處於最為嚴峻的時期。本文探討首席財務官與財資經理在經濟不景氣下管理風險所採取的措施，以及目前經濟前景為財資管理創造的機遇。

撰文：Nicky Burridge

插圖：Gianfranco Bonadies

世界銀行近期警告，隨着各國央行同步加息以遏制通脹，2023年經濟或將陷入全球性衰退。世界銀行指出，全球央行正以過去50年前所未見地同步性加息，但該等加息及其他政策行動可能仍不足以壓制通脹。

世界銀行行長David Malpass表示：「全球經濟增長正在急劇放緩，而隨着更多國家陷入衰退，可能還會進一步放緩。我深感擔憂這些趨勢將一直持續下去，對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的大眾造成長久毀滅性的後果。」

目前的經濟環境為財資經理帶來了重大挑戰，因其職責在於讓公司能夠應對未來的經濟波動。

首席財務官與財資經理目前面臨着頗為棘手的挑戰，其中包括通貨膨脹、利率上升、外匯波動及經濟增長放緩等問題。某跨國企業前財資經理鄭仲夏（會計師）解釋，利率上升會推高公司的營運與財務成本。她表示：「全球經濟衰退還將抑制市場需求與經濟活動，繼而進一步削減公司的營運資金。」

鷹普精密工業有限公司首席財務官葉匯榮（資深會計師）指出，許多公司正面臨客戶需求減少，其銷售額與盈利能力亦隨之下降。這不僅導致現金流與流動性降低，同時由於庫存堆積以及可能增多的逾期應收賬款，令公司營運資金需求提高。

與此同時，香港會計師公會企業財務委員會副主席、領展房地產投資信託基金財務董事總經理吳文強（資深會計師）表示，隨着利率上升，房地產及其他資產價格可能下跌，繼而導致公司資產負債率升高。同時，這將增加償債成本，並可能使公司淨利潤與現金流受壓。他指出：「對於實力較弱的公司，若其資產價格下跌且資產負債率升高，銀行或有所憂慮而不願借貸。同時，高收益債券市場現已大幅收縮，因此部分公司已難以從債券市場中籌集資金。」

Pizza Express Hong Kong財務總監黃子為（會計師）指出，高通脹率對餐飲行業的最大挑戰之一在於原材料成本上升。他表示：「我們有許多食材均從歐洲訂購。現在食材與物流的成本均大幅上漲，管理成本與利潤成為了我們的最大挑戰。」

渡過難關

許多財資經理一早已為應對這些挑戰而作好準備。吳文強表示：「當海水退潮就知道誰在裸泳。儘管這句話有點陳腔濫調，但對於財資管理而言乃是千真萬確。我們必須做到未雨綢繆，提前做好應對準備。若待到市場陷入動盪時才行動，則可能需要付出極高代價。」

他認為，財資專業人士在目前環境下必須堅守基本原則，避免短期利潤或節省成本的誘惑。舉例說，未承付的銀行融資往往成本較低，但公司不應過度依賴此類資金，因為銀行可能會在短期內將其撤回。

與此同時，吳文強還建議公司應盡可能分散集資方式。他解釋道：「在香港，銀行貸款的成本往往更低，部分公司因而依賴銀行貸款而不願發行債券，皆因發行債券成本較高。但銀行貸款的期限通常只有三至五年，如果公司沒有為其債務期限進行分散管理，則可能在某一年度內有多筆貸款同時到期。」

吳文強提出，財資經理可通過債券或掉期以固定部分債務的利率，同時應當就其希望對沖的外匯風險進行成本效益分析。他分析道：「若你沽空高收益貨幣，則需支付相應溢價；但若沽空低收益貨幣，則無需支付相應溢價。大眾極少對人民幣進行100%對沖，其原因在於成本高昂，或會導致抵消所有投資回報。明顯地，隨着美元利率上升，近期對沖成本有所降低，但美元走勢仍然強勁。」

葉匯榮認為，無論市場狀況如何，首席財務官與財資主管均應確保公司擁有充足流動性，並指出於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初期，許多公司由於流動性不足而陷入困境。他表示：「我的公司經常維持約10億港元的尚未動用之銀行融資信貸，以確保充足的流動性，即使於過去數年的極端情況下亦是如此。」

葉匯榮補充道，鷹普作為全球鑄件和機加工零部件製造商亦致力令其融資來源更為多元化，並增加了香港主要往來銀行數目，由2016年的四家至現在超過10家。他闡釋道：「此舉旨在維持銀行之間的良性競爭，並避免我們過於依賴某一銀行，以防該銀行因不良信貸攀升而減少貸款。」

葉匯榮續稱，其公司還在香港、中國內地和土耳其以外的地區持有銀行融資信貸，以便在需要時獲得額外融資。鄭仲夏指出：「財資管理講求在應收賬款周轉日數與信貸期限之間取得平衡，從而優化營運資金。融資或投資活動等其他類型的集資亦對穩定公司流動性同樣重要。」她補充道，就短期資金需求而言，商業折扣及保理通常被用作為提前收回應收賬款，儘管這將會產生額外的融資成本。

黃子為表示，在過去充滿挑戰性的三年間，他一直與財務規劃及分析部門密切合作，採取措施以管理現金及優化營運成本。他說道：「每當政府宣佈新的防疫措施時，我們都需要評估潛在影響，以及考慮如銷售額下跌50%等不同的假設性狀況，以確保做好應對準備。我們還需每週基於不同假設性狀況來預測未來12週的現金狀況，從而確保公司擁有充足的現金流，然而在市場穩定時期，我們只需每月進行一次這些預測。」他同時補充道，在艱難時期，預測的頻密度和準確度尤為重要。

與香港眾多餐飲企業一樣，Pizza Express的主要成本包括員工、食材和租金。黃子為表示：「面對持續上漲的食材成本，我們會不斷調整菜單及優惠，務求可在食品質量與利潤之間取得平衡。同時，我們在員工成本結構上需要更具彈性，以便遇到銷售額大幅下降時能作出相應行動。聘請及留住兼職員工是建立彈性員工結構的關鍵所在。我們需要降低固定成本，並將部分固定成本轉化為可變成本，以此管理我們的長短期現金流。」

醫療設備製造商Quasar Engineering首席財務官陳茂偉博士（資深會計師）指出，通貨膨脹已引致原材料價格上漲。與此同時，隨着新冠疫情後的經濟復蘇，部分材料的需求量全球上升，這亦代表着需要更長的交付時間。因此，Quasar Engineering訂購了更多數量以確保有充足材料進行生產，並在價格進一步上漲之前提前採購。

陳茂偉認為：「從財務角度而言，在將成本轉嫁至顧客前，公司在單位成本及數量方面需要支付更多現金。而財務部門在這時則擔當着極為重要的合作夥伴角色，必需與採購、營運及銷售團隊緊密合作，以分析及確定材料庫存水平、單位材料成本和現金流之間的適當平衡點。」

此外，美元強勢亦構成了另一項挑戰。陳茂偉說道：「眾所周知，外匯對沖的作用就如同購買保險，但有時對沖成本頗高。我們採取配對／自然對沖策略，例如利用同一種貨幣於購買材料與進行銷售上。」

管理風險

對於財資管理工作，其中一項重要職責是識別及管理風險。鄭仲夏指出，跨國企業在不同國家擁有多種業務，其所面對的主要風險之一就是匯率波動。對此，她提議道：「企業可使用當地貨幣進行交易，從而盡可能減低外匯風險，但由於同一集團內位處不同國家所使用的結算貨幣都有所不同，終究無法完全避免相關風險。為此，企業需要採取適當的對沖策略，以儘量減低匯率波動的風險。」

鄭仲夏補充說，在通脹環境下，利率上升，繼而令融資成本增加，則將會構成另一種風險。她建議道：「企業可辦理定期票據，或者安排利率掉期等對沖策略，由此穩定因短期利率上升而造成的融資成本增加。」

在黃子為看來，餐飲業面臨的最大風險是市場不確定性。他詳述道：「就財資管理目的而言，我們需要準確預測現金流入及成本。然而，現時較難準確預測銷售額，因這完全取決於政府的防疫措施。我們原本預計酒店隔離政策被撤消後將為市場與業務帶來好轉，但實際情況並未達至預期。我們目前仍需持續管理不確定性情況，並預想不同狀況以避免作出過於樂觀的預測。」

葉匯榮指出，其公司作為精密零部件製造商，其正面臨的最大風險在於汽車及特定工業產品需求在經濟衰退期出現下降。此外，其他風險還包括營運資金需求提升、利率高企及匯率波動。為了確保擁有充足的營運資金，其公司會每週檢視庫存與應收賬款。該公司還將營運資金納入關鍵績效指標，並將匯率變動調整機制納入客戶合同。

葉匯榮解釋道：「每當匯率出現大幅變動時，例如美元與人民幣匯率變動幅度達到3%-5%，我們有一套調整機制用以調整售價。」

他亦補充道，其公司還在不同國家進行融資，以助管理利率風險。他說道：「中國目前正在減息，因此我們轉而從中國借入更多資金，以取代貸款成本較高的香港。」

為了增加公司現金流，陳茂偉建議財資管理人員與商務團隊緊密合作，從而提高銷售訂單的預測頻率與準確度；並與供應鏈及營運團隊密切溝通，從而分析材料與成品周轉率和單位成本。他表示：「財資專業人士還應定期與供應鏈團隊共同檢視首20家常用供應商的付款條件，以識別出可加以利用的機會；同時增加應收賬款賬齡的檢視頻率，以加快收款速度，並且核查資本支出的必要性與時間安排。」

識別機遇

儘管目前經濟環境對財資經理造成了許多挑戰，但同樣創造了豐富機遇。

葉匯榮指出，其公司的大部分生產流程均在中國進行，現時人民幣處於弱勢讓其公司在2022年上半年度獲得2,600萬港元的匯兌收益。他說道：「鑒於香港銀行同業拆息低於倫敦銀行同業拆息以及擔保隔夜融資利率，故此我們將部分美元融資轉投港元融資，以利用港元較低的借貸成本。」

吳文強則表示：「隨着利率快速上升，先前的掉期交易可取得不錯的公允價值收益。我知道某些公司正考慮拋售部分掉期交易，以賺取利潤。然而，此等操作應在符合公司風險胃納的情況下進行。」

吳文強補充，高息環境同樣有利於新投資。他表示：「現在投資級債券收益率可輕易超過6%。這正是去槓杆化的理想時機，也是投資穩健企業及撈底的良機。」他所指的是一種短期價格行動策略，投資者趁機購買價格正在下跌的資產。黃子為相信，目前環境亦是餐廳投資擴張的恰當時機。他表示：「儘管香港有許多餐廳結業，但同時市場租金正在下跌，因此開設新餐廳的成本也比數年前為低。然而，我們仍需在經濟復蘇上賭上一把。」

與此同時，鄭仲夏認為目前的挑戰給予了讓財資專業人士大放異彩的機會。她說道：「在過去，公司可能會要求會計及財務人員承擔財資管理職能，並只是視之為出納職能。隨着業務愈發複雜繁多，公司逐漸認識到其需要更加專業的財資管理，特別在經濟前景動盪的時候。」

時刻準備

就財資專業人士應對目前動盪環境方面，葉匯榮強調及時了解宏觀經濟發展，並同時就相應轉變進行微調公司策略的重要性。他表示：「我們必需保持公司良好的流動性，並妥善控制營運資金。此外，擁有一支強大團隊能隨時快速匯報數據，並持續更新財務預測亦十分關鍵。」

吳文強建議財資專業人士應當透過安排盈餘融資及已授信周轉金貸款額度，並確保債務期限得以分散，以提前為應對相關挑戰作好準備。他指出：「應當制定利率與外匯策略，並尋求董事會的批准，從而確保公司內部一致。」

吳文強補充道，財資專業人士還應時刻了解市場發展，掌握相關專業知識以全面地了解市場提供的所有產品。他認為：「會計與財務知識均是財資專業人士不可或缺的技能。許多財資主管同時具備會計師和特許金融分析師資格。在每宗交易中，財資主管在作出行動前都需要準確了解相應的會計處理方法及會計影響。」

陳茂偉建議，財資專業人士應積極參與策略與營運層面上的業務討論，並在作出任何決策前與高層管理人員討論其對現金流的影響。他補充道：「當業績表現與現金流仍屬樂觀時，財資專業人士就應着手考慮增加信貸額度。」

黃子為建議財資專業人士密切監察公司業務，不要只集中於現金流，還應注意其所接收到的各類業務資料的準確度，例如預測銷售額與成本數據。他說道：「任何差異都可能造成極其嚴重的後果。如果預測銷售額的誤差率達到10%，相關結果可能大相徑庭，尤其是當固定成本在商業模式中仍佔較大比例時。」葉匯榮續說道：「總括來說，無論經濟環境如何，財資經理都應時刻做好準備。」

本文為編譯版本，原文Through good times and bad首發於香港會計師公會會員雜誌《A Plus》2022年第10期。